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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此事完成之後,淩雲所托天機閣的事就全完成了。”燈火昏暗的密室中,一身黑衣的女子將一疊文牒交給了蕭玦。
“淩雲為了當年之事,操了不少心,也多次麻煩你們。不過,淩雲的委托雖告一段落,日後肖某仍會有事相求與天機閣,這份生意你們依然可以繼續做。”蕭玦就著昏暗燭火,翻看著麵前黑衣女子交與他的文牒,“臨近英雄會了,晏姑娘可有什麼打算?”蕭玦將文牒放下,順勢拿出準備好的銀票,交給麵前的晏姑娘算作是此次事情的酬勞。
“天機閣除閣主外的人都是藏在暗處的,不可隨意露麵或是留下姓名,自然看看熱鬨就夠了。”一身黑衣的姑娘,望著麵前已經在洛陽小有名氣的少年閣主,一雙黑亮的眼眸裡有淡淡的笑。似乎對這盛名遠揚的英雄會毫無在意。“這是你委托我調查的另一件事,已經查清了。肖閣主是做了背信兄弟的打算?”
宴寧邊說著邊從袖口拿出一封被火漆封了口的信,那火漆是嶄新的,這一路上並冇有其他人隨意動過。
蕭玦聽著宴寧的話挑了挑眉接過信,“這事情就不是晏姑娘能過問的了。”,蕭玦也不避諱,當著宴寧的麵開了信封,細細看著信上內容,“此事算是肖某人欠下的一份人情。日後若有幫得上姑孃的地方,可以直接來望舒樓尋我。肖某傾囊相助。”
“天機閣的人極少會有求於他人的,若有緣或許會有這一天。隻希望那時的我,可以不像現在這樣。”宴寧淺淺笑著,麵上再冇了方纔交談之中的歡快。
整日藏於暗影,偽裝在各色人物的府上,去看他人的隱秘之事。不曾有一日,為自己想活而活。天機閣最被閣主器重的黯羽,無論生死隻為天下情報。
“無論何時,肖某都是歡迎姑孃的,隻希望姑娘有難處時能想起肖某今日一言。”蕭玦將手裡的情報收好,起身對宴寧抱拳,以表謝意。
宴寧同樣抱拳回禮,“宴寧記下,夜深露重,肖閣主請回。”
後半夜的時候,望舒樓的燈火仍未熄。蕭玦靠著座椅,細細看著今日宴寧送來的文牒。文牒上密密麻麻寫著的,是淩雲死前請天機閣查的最後一件事。而這件事更是事關,天下武林的大事。
——天下第一的天道盟勢微。
天道盟的天下第一併非尋常意思的一家獨大,天道盟的天下第一實則是數家聯合的天下第一。天道盟是由七家江湖名門聯合組成的一個對抗天境宮的組織,其中兩家因當年一戰損失慘重,被餘下五家吞併。
當年天境宮一戰,天道盟與其他武林幫派合力,所展現實力遠勝其他,自那之後便有了天下第一的名號。
天道盟由五家組成,天道盟盟主由五家更替輪流代職,而盟主則是在英雄大會後定下。天道盟中的謝家,這些年來一家獨大,三次英雄大會皆奪得魁首。謝家因此連任三屆盟主之位。而隨時間流逝,謝家家主謝觀水身體越來越不如以前。這些,餘下四家皆看在眼中,私下裡早就暗自謀劃,如何吞併謝家。人心不足蛇吞象,人總是有貪慾的,這天道盟分下五家裡,又有哪一個是不想將其餘四家都拔除,一家獨享這天下第一。
天道盟雖為天下第一,但內裡人心不齊早是一盤散沙。
這次的英雄大會,謝家更是一改往日規矩,英雄會再不侷限名家弟子而是變成了可供天下之士比較,不論出身。至於天道盟五家不可派出先輩成名之人,隻可派出少年輩進行比武。對外美其名曰——英雄出少年。
“英雄出少年……哈,不過是自己年老力衰,怕失了這盟主之位的垂死掙紮罷了。”
蕭玦看著文牒上的字,冷笑著喃喃。
人心不齊,何以禦外敵。淩雲那老傢夥說得確實不錯,這些年來,這五家勾心鬥角暗自算計,隻為求這五家之首,已獲天下第一的名號。可他們真正想要的早不止這些了,他們都想滅去其餘四家,獨享天下武林。
如今的天道盟,金玉在外敗絮其中,怕是禁不起有心之人推敲了。雖說這英雄會隻是定下下一任天道盟盟主的一個形式,可這次的性質全然不同,涉事者不再是天道盟一家而是擴散到了整個江湖。
謝觀水這個老狐狸,將整個江湖的目光都引到了這裡,若是天道盟真的亂起來了,那到時亂的可不單是天道盟——那亂的將是整個江湖。
天下第一都冇了,那江湖上的其他幫派自然都想摻一腳,來分一杯羹。以天下亂而求謝家一時平安,真是個狠角色。
蕭玦皺著眉,臉上儘是陰冷之色。這江湖可不能亂在他手裡。蕭玦想著,心下突然有了打算,待到兩日後英雄會,親自會會這些人再下定奪。
蕭玦死死盯著文牒上的一行字,那行字上寫著:“謝觀水染病,行將就木。”
他第一次生出了祈求之意,他不希望謝觀水太快死去,如果太快死去這江湖動亂將不再會有掌握在手的機會。
兩日後,洛陽朱雀大街。
近五十年來,洛陽城從來冇彙聚過如此多的江湖人,密密麻麻不下數百人。這陣仗,估摸著江湖上但凡報的出姓名的江湖人,都聚集在此了。
巍巍高樓上,蕭玦靠著軟塌,一如往常錦衣華服。他望著朱雀大街上聚如巢蟻的人,吹著嘴邊微燙的茶水,眉頭緊鎖。
這般陣仗,這英雄會不知要多久才能結束。而單屬於天道盟的時候,在英雄會即將結束的時候。那幾隻老狐狸,這幾日裡冇少傳書與他,字裡行間都是前輩對晚輩的關照。獨占洛陽的清雲閣易了主,內裡一直在鬥的天道盟怎麼可能放棄他這塊肥肉。
——清雲在洛陽獨占一頭,洛陽繁華又僅次帝都,清雲盤踞於此近百年,這二十年來更在淩雲手裡一路起勢一躍成為洛陽城內江湖派彆之首。這地位,就算是天道盟五家合力,也不能輕易拔除。相反,若其中有誰能與清雲結盟,那便能坐穩天下第一。
隻有什麼都不懂的人在看他蕭玦的熱鬨,清楚時局的早早就來與他籠絡關係了。蕭玦心裡知道,即便他為了避諱改了姓,可不管是“肖”還是“蕭”,在有心之人那,他就是蕭家餘孽。好在現在天道盟內鬥自身難保,根本無暇顧及他真正的身份。
天道盟不針對他的身份,這江湖上自然冇人敢議論他的身世,江湖的不平之音大多都是對他白撿了個閣主的不滿嫉妒。
“楊叔叔,你說我們清雲與誰為友更為合適?”蕭玦靠在軟榻上,將茶盞放置在一邊,蕭玦目光淩厲抬眼看著一直站在他身邊的中年人,語氣卻是平靜的。
“閣主目光長遠深思熟慮,自是有最周全的打算,屬下不敢妄自提議。”楊玉樓低頭,避開了蕭玦的目光。
“哈哈……我記得你與謝盟主曾有過交集,楊叔叔以為謝盟主是個怎樣的人。”蕭玦輕輕敲著眼前的案幾,有一下冇一下,在寂靜高樓上輕擊之聲落在人心頭讓人繃緊了神思。
楊玉樓與這代天道盟各家家主都是同輩人,與謝觀水更是少年結識,後來不知生了什麼變故,謝觀水成了天道盟盟主後就再冇有往來。
“屬下以為,謝盟主是個厲害角色,少年成名,力壓天道盟四家成為五家之首,是英雄也是梟雄。”似乎是觸及往事,楊玉樓的話雖在讚賞,可語氣裡滿是傷懷歎息。
“楊叔叔還想說,這謝觀水還是個陰狠毒辣的人,也是個家族壓身的可憐人。可這江湖上,這樣的可憐人多了去了。如今謝觀水為求謝家一時周全,拿天下人作陪。這樣的人,楊叔叔你覺得他該不該殺?”
蕭玦盯著楊玉樓,試圖在這箇中年人的臉上看到一絲異樣的神色。可楊玉樓是江湖老人,世上風雨見得太多,早不會為這三言兩語動容。
隻見楊玉樓低首:“下屬是無名之輩,不敢猜忌高位之人。下屬隻知,閣主之命就是玉樓劍之所向。”
蕭玦看著麵前的人說出了自己想要的話,微微笑了一下,他在楊玉樓麵前提這些不為彆的,隻是想再試探一下這楊玉樓的立場。畢竟這楊玉樓是義父的舊人,而非他舊人,今日得此一言,他也算放了心。
“楊叔叔,你且先回去帶閣中人見見世麵。”
楊玉樓應聲離去。
蕭玦側身看著高樓之下各色行人,正如潮水般向遠處的生雲台。他們衣著不同,身份懸殊,可今日皆都彙聚一處,目的一致,結識天下人,揚名天下間。
少年間的快意江湖、鮮衣怒馬,此刻都落在了長長的朱雀街上。而越往前這份意氣,就越來越少。名門世家的出現,阻了世人多少瀟灑快意。
“我是清都山水郎——
天教分付與疏狂!”
應是心中有所感,蕭玦端起茶盞一飲而儘,忽而望天高呼。
“我亦是世間瀟灑仙!兩腳踢翻塵世路!”
若是蕭玦不曾生在蕭家為蕭家人,他應當也能和今日不遠萬裡奔赴而來的江湖客一樣,與天下人彙聚一地,與天下人結識。也能如其他少年郎一樣,三兩結伴倚劍長歌。興起時縱馬絕塵,把酒言歡。
而不是如今的,雖有兩腳踢翻塵世路的豪情,可卻隻能一肩擔儘萬古愁。
另一邊卿鳶雪麵容冰冷、深思凝重,整理著衣著,站在朱雀大街上,她衣角帶著些血,似乎剛剛殺了人。
英雄大會馬上要開始了。雖然蕭玦私下跟她打過招呼可以不用出麵比試,可這畢竟是此生難見的大場麵,就算不上去卿鳶雪也是想在台下看看的。
抱著這份心思,她飛身輕掠,用極快的速度去換了身行頭又趕到了生雲台觀看英雄大會。
生雲台人山人海,卿鳶雪望了一圈愣是冇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。而生雲台一旁的閣樓上,蕭玦端坐著,看著冇處落腳的卿鳶雪眼裡帶笑,招了招手讓一旁的小廝去帶卿鳶雪上來。
這座閣樓是專門供給天道盟的,而蕭玦受邀於天道盟,自然有資格落座在此。
蕭玦好整以暇地等著人來,看著一邊陸續落座的人心裡盤算著天道盟的人何時會來找他。-